09月,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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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恩格夫妇•家-接着写

星期日, 09月 14th, 2008

从厨房出来回到入口通厅,会客室南边第一个双门通往娱乐室。灯的开关在左边书架背后,把手伸入书架上专门凿出的小洞就能摸到。整个屋子的墙壁漆成明亮的大马哈鱼颜色——是一种介于粉红和橘黄之间的新鲜大马哈鱼肉特有的颜色——美国人的偏好。墙壁上琳琳琅琅挂了很多祖先的旧照片,南墙是Dean的家族,有各种家居照结婚照等等,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但细看能认出小Dean穿着西装打着领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呲着豁牙开口笑。旁边的母子三人图里好像也是他,年岁更幼时照的吧,他母亲烫了头发穿着黑色无带连衣裙晚装,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书,旁边的小bb大概是他的弟弟或妹妹,三人都很乖地对着摄影师左侧看不到的某一点笑着。北墙是莎利的,也是一大堆不认识的人中夹杂着年轻的莎利,看样子应该是大学或高中毕业时照的,婴儿肥还没有褪,看上去那么稚嫩,和印象中干瘦干练的莎利成反比。正中间挂着一幅早期的全家福,济济堂堂的四排人,男人都穿西装打领带抹头油,女人和宝宝们都穿白色衣裙头发拢上梳髻,每个人都水灵鲜活且朝气蓬勃,让人不禁要去想像他们后来的生活和命运。看年代这些小宝宝如今就算仍然在世也是百年之身了,从小bb到老翁,他们都经历了什么,是快乐还是痛苦,这些都不得而知。时光真是不可抵挡的巨大力量。
屋内墙上除了照片还挂了恩格夫妇两个女儿幼时的油画习作,画的是她们自己吧,说实话画得很难看,其中最大的那张中的女孩儿怎么看都是红腮翘辫朝天猪鼻子,手里好像还拿了把菜刀,恐怖。父母眼里出佳作啊。西边的窗户跟公寓里所有其他窗户一样,也是上下每扇分六格,不同的是窗格也被漆成大马哈鱼色。窗前镂花暖炉上照旧铺了垫子,只是两头添了两个长圆枕。落地灯是严谨的黑灯罩,跟黑色皮沙发相配。屋内大大小小还有四五把椅子,一个椭圆茶桌,一个角桌大小的沙漏,很有趣。还有电视音响dvd纸牌各种游戏以及四周书架上堆满的书,能看出来这是平时一家人聚集看电视玩乐的地方。我住的那个夏天,他们的电视还是老式的硕大的那种,正对着黑色沙发,晚上别人都睡下后,经常能听到Dean从他们的睡房踩着咯吱咯吱的地板走到娱乐室,打开电视躺在沙发上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失眠,从来没有问过,我们两个夜猫子就像同犯一样心有灵犀地互相守护着对方清静的夜晚,直到凌晨。
娱乐室南边有一个小过道,一边是壁橱,另一边是浴室,再过去就是“我的房间“(其实是他们二女儿的房间),再往南又是一个浴室,连着另一边小师妹也就是他们大女儿的房间,再往下就是他们夫妇自己的睡房和浴室。一溜睡房,都是西边临窗,东边临另一个过道,再往东就是大门和门外的走廊。
虽然我的房间临着两个浴室,但由于北边这个靠着Dean的娱乐室所以我一般很少用,看样子家里其他人也不大用。还是一样大马哈鱼颜色的门,里面的装修比较新,金色水龙头,黄褐豹斑的洗漱瓶罐,墙上挂着一幅贝壳拼花鸢尾兰,一幅日本美女图,壁纸是白底橘色小花,有水泽和剥落的痕迹。没有窗帘,地板同南边的浴室一样,是灰白相间的象棋格瓷砖。洗手池上方的镜子也和南浴室的一样,长方拱门型,上有一道刻花。
南浴室比北浴室要大一倍,不仅有浴缸而且有喷头。印象中我只在北浴室泡过一次澡,其余用的都是南浴室的淋浴。这淋浴头是我小师妹的最爱,水笼头是老式的,上下两并两,分别控制淋浴和浴缸冷热。由于老的管道没有水流限制,所以放出的水很大,瓢泼打在身上很奢侈很舒服的感觉。深蓝色浴帘地毯,浅蓝色的壁纸,只是壁纸由于长期暴露在水雾中开始剥落了。窗户上有白色遮阳竹帘,帘头罩着蓬蓬的白色棉布镶蓝边。这间浴室里有整个屋子最好的光线,在浅蓝和乳白的映衬放散下显得格外柔和。窗外是绿茵茵的河边公园,里面有一个阵亡将士纪念堂,高大的可林西柱子,圆顶上刻着浮雕和字。冬天的时候公园里一片肃穆,树木盖着白雪朝天张开手臂。下雪时窗格边缘会有淡淡的雾迹,隔着双层玻璃,这时屋内是暖和的。
我房间里的布置格调应该算是乡村式的。宝蓝色的地毯,浅蓝的墙,跟浴室的色调一样。一张白色双人床上铺的是蓝粉喇叭花格子被,床架也是白色镂花铁架,会吱吱响。床头柜上摆了台灯和闹钟。床尾原本摆着白色书桌和衣柜,但今天我和莎利刚把它们跟屋子东边的一组坐椅掉了个,现在屋子看起来跟以前大不相同,宽敞多了。墙上挂着一幅可能是二闺女自己画的鸢尾兰,一幅黑白照片内一个白帽白裙的女孩低头站在一大片太阳花里,一个原始部落彩绘面具,两幅莫奈的睡莲复制,一张天才儿童小学毕业班彩照。屋角一个白色浴巾架子上规规矩矩放着一套浴巾。蓝白色窗帘上印着的是花草和农作图,农夫农妇耕作收割煮饭洗衣,算是西方朴素人民的理想生活吧。窗前镂花白铁暖炉上摆了几盆植物。晚上关了灯,躺在床上,天花板上影影憧憧的映着窗边植物的影子,象蜘蛛,有车开过时会随着车灯转一个半圆。曾经的夜晚,现在还记得。
屋子东门外是过道,也是宝蓝地毯浅蓝墙壁,墙上挂了一溜深蓝衬底白纸素描的老式女装图,一个壁橱过去后是小师妹的房间,西班牙传教式木架双人床,床尾铺了蓝白钩花棉线毯子。对这个房间不甚熟悉,屋子东边的深色大书桌在女儿们离家后被Dean用来当办公桌,上面摆了他的电脑和绿玻璃罩公务灯,每次推开门,总以为还能看到灯后他戴着眼睛看荧幕的身影。说是办公其实是玩游戏上网和写小说,Dean曾写过一两部科幻小说,我只读过他一个短篇,讲他慢跑路上捡零钱的故事,写得还成。
再往里是他们的主卧,我就更不熟悉了,一张床,一张大书桌上堆满了文件——莎利是个工作狂,一张沙发坐椅上也时常堆了东西。再往里的浴室更是从来没进去过。
就写到这里吧,描述完了,但心理的话还觉得没说完。可是该吃饭了,然后上路。今天上午本来要去博物馆看一个雕塑展览,但后来一想,还是把这个屋子写下来更重要,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下次它又会是什么样子,自己又是什么心境呢。

纽约•恩格夫妇•家

星期六, 09月 13th, 2008

又回来了。走出96街地铁站,熟门熟路拐进旁边一家糕饼店买了芝麻饼干,顺着百老汇大街往南走四个街口,再往西走两个街口,就能看到恩格夫妇公寓大楼的门。一如既往的身着深蓝制服的老好门卫,一样的铺着褐白大理石擦得闪亮的金碧辉煌的大厅。沿着红地毯走到左手边的电梯厅,顺便在墙上悬挂的八角镜子里检查一下头发有没有乱,鼻头是不是很油,按下金色按钮,电梯门悄然打开,里面贴着深色核桃木板,飘飘然走进去,像走进回忆。
这世上给我家的感觉的地方不多,纽约上西区河边公园旁恩格夫妇的公寓算是一个,匹兹堡申立公园边上住了两年的公寓算一个,整个北京城算一个,也许西藏算一个,其他地方,不清楚。家,就是一进去马上就能让我感到熟悉、安全、平静的地方。夜深人静独自一人到处嗅触,能闻到淡淡的乡愁,曾经的深爱。
上到六楼,电梯门打开,马上看到等候在走廊里的莎利。我们大笑着欢喜地拥抱,与春天时来悼念Dean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走廊墙壁上仍旧贴着淡青色印着乳白花木的壁纸,据说因为年岁已久,加上搬来新邻居,所以要重新装修了。右手边走廊尽头的白色大铁门后就是他们家。门边还是那个小侧案,上面摆着灰仆仆的一束塑料菊花,墙上挂着洛可可风格的贴金雕花镜,镜框右手边一处花浪里放着备用钥匙——有门卫不用担心安全,所以他们钥匙随便放,导致我平时进出从来也不带门匙。
进了门,挑起左手边墙上的开关,走廊上两边四盏壁灯一起照亮宽敞的通厅。暗金色的壁纸上印着淡红暗绿的热带花草,走廊两边间隔交替地摆着侧案和椅子,地上铺着红色大花波斯地毯,尽头是摆着三角钢琴的会客厅,两边林林总总的门后是其他各色屋厅。侧案上摆的都是家庭照片,比我第一次来时更多了,增添的有新生小宝宝的照片,还有Dean。人已去,只有照片维持着他在这个家里无所不在的痕迹。
四年前第一次来是去罗马的路上,有半天时间转机,撂下大部分行李就要走的。恩格夫妇大白天的上班去了,在楼下门卫那里给我留了钥匙和指南,就随随便便让我这么一个之前只不过是他们女儿同学的人走入了这个家门。第一次进门看到这么大的空间,暗呼奢侈,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结交了财主。日后相处中才慢慢体会到,他们只是普通曼哈顿老百姓,虽然纽约的老百姓比其他地方的老百姓高了一个级别,但这房子属于买得早买得巧,否则按现在的价钱来说,虽然夫妇两人都是高薪职业人士,也不可能负担得起。他们家里装潢并不时髦,很多家具虽然质量上乘,但很老旧了。这公寓,不是用来摆设,而是用来居住的。退色的墙纸,鼓鼓囊囊的沙发,吱吱响的地板,镜框里笑逐颜开的人们,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一个家庭的回忆和生命。
走廊尽头的会客厅和旁边的餐厅是最正式的两个屋子,装潢可以算是古典。钢琴上摆了一大幅鱼的化石,下面还有两幅小的,旁边是某街头画家给Dean画的漫画像,纸边已泛黄,另一边的白底红花瓷罐里插了红色假雏菊。客厅西首正对着壁炉是一条蓝底黄菱花沙发,一边一把相称的沙发椅,靠墙的两个角落里一边一张角桌,中间围着一张正方咖啡桌,桌上的方块木盒里装着墨西哥风味的五彩布杯垫。有客来访时莎利会端出奶酪和饼干,大家拿着葡萄酒啤酒或白水,自己挑位子坐下,拿杯垫,切奶酪,吃饼干。西面窗户底下的暖炉上铺了蓝底黄花垫子,也是可以坐人的地方,但这么宽敞的屋子里很少有那个必要。窗上挂的帘子和窗罩用了同样布料,硬邦邦的好像从来也不动的样子。窗边摆了一张书桌,上面一本厚厚的字典,从第一次来到现在一直摊开着。桌前一把铺了黄色绒垫的藤椅,春天的时候我在这里留着眼泪在Dean的留言簿里写了我要说的话。
会客厅的东边是餐厅,简单的金色蜡烛式吊灯下摆了厚重的桃木桌椅,北边的橱柜里摆着正餐用的好瓷器(从来也没见他们用过),南边的侧案请客时可以放菜,一盘一盘的摆好后大家排队自己夹。墙上挂着的是日式撒金冬趣图,有卧冰求鲤的,还有拨雪挖笋的,不知有什么典故。Dean曾经学过日文,在日本呆过一段时间,所以家中不乏日本图像摆设,给半古典半乡村的装潢里又加上一丝异国风味。
正式餐厅往南是一条窄道,一边是吧台,有水池,有装酒杯的柜子和装酒水的小冰箱。另一边通往一个小书房,里面有一台老苹果机,一台老式缝纫机,很久没人用了,大部分地方堆了杂物。书房通一间小浴室,也没人用,浴缸里堆满了要回收的瓶瓶罐罐。浴室南边是洗衣室,东边窗下是洗衣机烘干机,西边墙上挂了好大一幅现代画,有点达利米洛的味道,好像是他们一个朋友画的,浅灰的天空和深蓝的海水中间升起一些怪异的花朵人形还是什么。画下面塞了一张小床,可以在上面叠衣服,但一般也堆满了杂物。
走道南头是厨房,这才是这个家的核心部位。平时家里人自己的早餐晚餐都是围着墙边的半圆桌和四张藤椅上吃的。桌边墙上贴了翠绿方格加绿色草木的壁纸,两盏透明圆形大玻璃灯,中间挂了一幅谚语图,里面有各色希奇古怪的人物,要从中猜到底下列出的一百多条谚语,平时我在桌旁等饭聊天总时不时去瞥一两眼,企图再猜出几条来。厨房的南门外是公寓楼的楼梯间,每日可摆出垃圾和回收物品。西侧朝着公寓楼天井的窗户从来不关,窗台上摆着郁郁葱葱大大小小十多盆植物,还有闷热夏日用的泛黄生锈的老方扇。窗边吊着盆吊兰和白色网状水果盆。以往每周六的早上,莎利去上瑜加课,Dean慢跑之后洗漱吃饭,然后从洗衣房里提出小拉车去街角购物,回来总会在这里放上一串香蕉,有时我也会下班路上带些回来。我和他都吃香蕉,他不吃有了黑斑的我来吃。这次来,香蕉改放餐桌上的藤篮里了,不知为何。
莎利和Dean吃得很随便,不挑剔,也不喜欢浪费,摆了很久的东西照吃不误,而且时常存着没怎么用脏的纸巾,深得俺心。:)Dean曾经偷偷跟我说莎利其实没什么味蕾,做的菜根本尝不出咸淡,他和孩子们一直瞒着她,大家背后自己加盐。
说到这里才把公寓东边的里里外外讲完,西边的几间屋子还一点没动呢。:(得睡了,明天就得回家了,飞机上有闲情怡志再慢慢回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