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继续八旗子弟的光荣传统,跟同伙大闲人咪咪老师一同闯荡天津卫。一下火车就被出租车司机给忽悠了,拉着我们东边西边绕了一大圈,眼看着同样的商店在我们眼前晃过两次,咪咪老师开始翻地图,我也没说什么,据说人家在火车站等了俩小时才等到我们这么一个活,绕一点就绕一点吧。最后小师傅绕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停了计价表,跟我们借了地图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一拍脑袋把我们送到了目的地。
目标是网上查来的某茶馆,说是下午两点有相声。跑去一看,布满了拆迁房的小道上,唯一一家还开着的店铺就是它了。名字叫燕乐歌舞厅,外面大红木板四块,写着今日和周末节目预告,里面是个有点破烂的老式舞台,不加装饰,黑黑的屋子里摆满了八仙桌,已经有几个老太太坐着了。我们一看有戏,就兴高采烈的先去吃了点面,然后杀将回来,一路明目张胆地拍着照当恶俗游客。
再回来,门口已经密密麻麻停了好多自行车,里面也都黑压压地坐满了人,最年轻的看上去不下四十五。大家都摇着蒲扇喝着茶,台上已经咿咿呀呀地开始唱起了京剧。我们坐了一会儿,发现这其实就是个京剧票友的卡拉OK,没有相声,也没有说书的。就是一帮老头老太的社交活动,台上有人唱,台下有人起哄,过了一会儿还妖娆走进来一个不服老的中年妇女,头戴黑面纱洋帽,身穿紧绷绷的连衣裙,斜挎粉红色斑点小包,脚踏五寸厚底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过来,不安分的坐下,又起身,出去买了一袋子冰棍,回来给某些老头子分发了,又开始派烟。后来她把洋帽一摘,俺就有幸目睹了天下第一mullet,就是头顶一个乱蓬蓬的鸟巢型超短发式,橘黄色,底下稀稀拉拉坠着些拉直了的长头发,鲜红色。大姐的耳朵上还沿边镶了一溜小耳钉,纹了眼线涂了口红,俨然一个。。。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反正两个字——热闹。
看了一阵我们就无聊了,耳朵也被大喇叭摧毁得差不多。出场发现后面居然还有另外一个小屋,里面一位说书先生对着稀稀拉拉十几个睡得沉沉的老头讲着什么故事,讲着讲着他自己大概也快睡着了。我们就悄悄地走了出来,希望没有打扰诸老先生的午觉。
沿着天津的林阴小道走到另外一个茶社,大呼上当,原来这个茶社本有下午场的相声,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快完了。可见网上的信息都是过期了的,不可信,不可信啊〜〜
吃完晚饭我们听了会儿晚场的相声——比北京的平均水平好点,不过不知道压轴戏相比之下如何。俺现在觉得快板是最有意思的,起码门槛比相声要高,不象相声那么贫,不管怎么样都得有点基础技巧。
赶最后一班火车,回到亲爱的首都北京,已经将近午夜。
天津卫
Written by 琪子 on 07月 19th, 2007新八旗子弟
Written by 琪子 on 07月 18th, 2007某人说,感情您是新八旗子弟啊,整天斗鸡溜狗看戏逛茶馆。嘿嘿,还真是挺贴切的。今天早上去了趟军事博物馆参观我国英勇解放军的战斗装备,下午去了三联书店,买了些唐诗宋词诗经京剧注解,晚上去天桥看了三个小时的相声。三个小时啊,屁股都坐疼了,下次一定要自备坐垫。
郭德纲没出场。大部分都是耍贫嘴的,好像除了换着法儿的损人家父母就没别的乐子了。不过开头的快板和结尾的压轴相声倒是不错,结尾的那对儿直直说了一个小时,那可是真逗。
明天咱要继续八旗子弟的光荣传统,上天津去,接着听相声。
后天晚上有白蛇传,大后天晚上是连环套。是票友就来吧!中国京剧院实验剧场。
虞兮虞兮奈何兮
Written by 琪子 on 07月 17th, 2007今晚去湖广会馆看晚场戏,出来大呼上当。演了小段的霸王别姬和闹龙宫,两个加起来再加上十分钟的休息也不过一个小时。时间短就不说了,那虞姬演得跟三陪小姐似的,一点细致风韵都无,那个俗啊〜〜倒酒的手法像抓鸡脖子。唉〜〜〜看来京剧真是没落了,就算出来蒙外国人也用不着这么粗糙吧。
两个人义愤填膺地从会馆出来,决定得去南锣鼓巷走走散散火,于是一家家小店挨个看过去,俺是一看到亮晶晶的东西就情不自禁的飞奔过去,每一样东西都要拿起来看看摸摸,恩,购物狂又发病了。
这几天买亏了好多东西。比如说,某人口口声声告诉俺说只有鼓楼附近的一家小店里有虎头鞋,结果俺就跑去买了。出来一看,对面烟袋斜街上就有一大堆,而且还便宜。只好吐着血安慰自己,买了就买了,又不是天天来。
晚上回来在电脑前坐半天,研究还能去看别的什么京剧。还有天津的相声便宜,没准去看相声去。
又爱
Written by 琪子 on 07月 15th, 2007留言版好像坏掉了?有人说:
BJ (or China) is lovable as long as you don’t have to work there.
you are only shown the best part of BJ because you pose no potential threat to anyone (not a competition, 没有利益冲突,连有利益冲突的可能都没有)
一旦有了利益冲突,立刻明白什么是”穷山恶水泼妇刁民”了。 嘿嘿
恩恩,俺也明白,俺这是热恋,不用一起油盐酱醋过日子的那种,只挑好的一面去体会,把它当度假村了。我要住国内的话,就要看戏,学古筝,练书法。呵呵,明显与现实脱节嘛。
又又爱:
北京的黄瓜真好吃,每顿饭俺都不由自主的叫一碟拍黄瓜。
原来一直深爱他
Written by 琪子 on 07月 15th, 2007夜晚,坐在出租车里奔驰在北京的大道上,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了,心中欣喜酸楚而又甜蜜,这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来一直深爱着这个城市,只是有时候全然忘了。
下了飞机,满身黏糊糊的困顿劳累,窗外除了灰还是灰,楼房没几幢结实漂亮的,像街上的人穿的衣服一样,匆匆忙忙的时髦起来了,可骨子里还是农民。虽然这么说,却一点不减我对他的爱。北京这个灰仆仆的不时髦的城市,我心里装了那么多关于他的记忆,我的四肢和躯干里流着他的血,我惊讶的发现这里竟然是我的家。我已经二十年没有住在这个城市了,甚至我小时候也只不过住在北京的郊区,我对北京城内的地理知识几乎等于零。我现在已经不敢自称是中国人,我对中国的国情民风都所知甚少,但是我竟然觉得北京是我的家。北京,这个城市。我不能不对此感到诧异。
今天去中国京剧院看了杨磊主演的《锁麟囊》,立刻爱上了这门艺术,在薛娘子的一眸一动一婉转中如痴如醉。真是一门细致的东西,虽然明白自己看的不过是昔日风华的皮毛,已经为此折倒。相比之下晚上带老外同事去老舍茶馆看的一出大杂烩简直就是恶俗了。
昨晚回到了后海烟袋斜街,在藕吧听着音乐连灌三杯龙舌兰酒,感慨万分。想着上一次来这里的情形,其实我更喜欢的那个藕吧分支已经关门了,人也换了。上次来的时候,还有绝色台北,这次是见不到她了,心中万分挂念,但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祝福她,默默地难过。
昨天是很让人感慨的一天,让人想喝酒,喝烈酒,于是喝了,喝的有点多,决定下次不喝二锅头了,得喝做得好一点的酒,不然第二天会头疼,会影响看京剧。:)
最近火气很大
Written by 琪子 on 06月 27th, 2007呵呵,一直火气很大,尤其是开车的时候。最不耐烦有人在前面慢腾腾地不让地儿,恨不得冲出去揍人家一顿。Road rage!
稍微一不顺心就烦躁,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改改俺这飞扬跋扈的脾气。唉。有时候心中很宁静,但这种宁静是那么脆弱,吹一口气就散了似的,一件小事就能打破,很难维持守护。
是不是该度假了呢?也许是心累了,改走到日常生活之外去了。可能还是得从自己的本性着手。
再见,SLOP
Written by 琪子 on 06月 15th, 20076:19am, 金黄的清晨。从荒诞离奇的梦中醒来,正在琢磨着偷笑的时候,想到安娜要走了,我亲爱的SLOP在随后的几个月中将为了前程各奔东西,脸上的笑不由自主的转为了哭。
匹兹堡的性感女郎,是从一个玩笑中演变出的命名。阿丽、安娜、伊莲娜、还有我,四个人从此自称SLOP。在短短的两年内,我与她们从陌不相识变为朝夕相处的好友,如果没有她们,我在P城的生活绝不会如此充满乐趣。我们都很忙,但当四个人都在的时候必定一起午餐一顿。今年春天,因为大家不是忙着写论文就是各处找工作,所以相聚的时间大大减少。昨天的晚餐,是开春以来的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阿丽是个热情如火的西班牙女孩,金色长发,瓜子脸,翘翘睫毛,开朗无畏,迷惑了百里之内(甚至跨洲跨洋)的不知多少青壮男子。据说我没来之前她可是salsa舞的第一把好手,男友无数。我到的那个秋天她却结婚了,丈夫是一个来自哥伦比亚的俊俏男孩,恋家,恋她,在热闹的场合中不会大声喧嚷,很实在的一个人,有点保守,有点腼腆,跟阿丽可唯绝配。
伊莲娜来自哈萨克斯坦,差不多是个金发碧眼的俄国女孩,手脚修长,脸蛋圆圆,灵敏似猫,是我的现任室友。年前出了场车祸,后来又神奇的恢复过来。现跟一个身材同样消瘦修长的美国男孩走得很近,每日同进同出。
安娜,美丽聪颖却不可救药的自疑的安娜,时而抱怨生活时而快乐得像小女孩的安娜。明天她就要离开我们跑去费城了。昨晚我们把她安置到桌头首位,菜一道道上来,奶酪干果,色拉,sopresada加法国面包,cream of asparagus soup,蘑菇risotto,统统都由大厨伊莲娜策划。卡洛斯带来了自制青柠檬汁,加糖加泡泡水,他的女朋友克丽斯蒂娜带来了美味的自制草莓摩丝。吃饱喝足等着上甜点的时候,阿丽大声要求安娜做个演讲,讲讲写论文的心得,给她们剩下两个还在奋斗的人“开开窍“。安娜退避不得,佯怒不得,最后只好就范,全程被我用数码机录了下来。先是用降了八度的低沉嗓音一本正经的开头,逐渐进入情绪,说开始的时候怎样,然后说导师怎样日渐繁忙没时间跟她探讨课题,说她怎样每日无精打采,最后说到我来的时候终于找到伙伴一起合作,终于振奋起来,诉说中不乏有人打岔,我则很不老实地把相头对准了性感安娜硕大无比的胸,嘻嘻。
安娜要走了,伊莲娜七月底也要走,我则是十月中。阿丽和老公的前程未卜,也不知会在P城逗留多久。昨晚的最后晚餐,大家却没有显出太多的伤感,也可能是最近都忙得没空去想那个马上就要出现的句号,也许安娜觉得她还会经常回来看望她的男友,所以没有什么真正的离别。但我知道,往后的日子不会一样了。比如小蛋糕走后,虽然会时时回来,但抛去跟我相处的时间,也没什么机会跟别的朋友叙旧了。
我们不止一次的互相说过,认识你们我真幸运。现在离别在即,心里有不可消撤的伤感,我打起精神来想,每个终止,都意味着新的开始。我希望我们的友谊会坚强,希望我们会如约飞到各自的城市跳舞聚会。没有一条道路平坦无阻,但是我希望我们都能快快乐乐的接着走下去,如我们一起的时候一样。
亲爱的SLOP,祝你们幸福。
对一个城市的爱
Written by 琪子 on 06月 9th, 2007在夕阳刺眼的傍晚,心平静得像一条河,缓缓流淌,只想徐徐诉说一些东西,比如对于一个城市的爱。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住过闹市区,一直都是安静的郊区,或某条偏僻的小街。北京,旧金山,伯克莱,西雅图,纽约,匹兹堡,都是这样。住在纽约的那个夏天,算是离繁华大千世界最近的一次了,但还是住在不那么浮华的西上城,跟哈德汛河只隔了两条马路和一长条的河边公园。夜深人静的时候,天花板上印着长方的窗格,洒着摇摆的叶影。六层楼,从来没有蚊子。
初来乍到一个城市,刚开始的感觉是新奇、惊叹、和赞美。初到旧金山,我们把市内所有公车能到的公园市场和博物馆都跑了个遍。那时侯我们并不富有,心是苦的,但是从那时的照片上看不出一丝不快。其中一张,我站在某个雕像旁,风很大,头发飞扬,嘴巴夸张的张成一个O。哪里来的懵懵噔噔的快乐呢?
初到纽约,走在重重大楼的间隙里,仰望蔚蓝的天空,看着四周一个个疾步走过的陌生面孔,心中充满了自由感。那个夏天我几乎每个周末都要穿过绿茵茵的中央公园跑到东边的博物馆去呆上一会儿。要不就是乘着咣咣当当的地铁从上城跑到下城,去soho或格林纬治或东村或chelsea。天气要不就是闷热,要不就是大雨,直到九月份才渐渐的凉下来,心也随着趋近的离别而渐渐感到孤冷。九月份,初秋,晚上外出可以穿薄外套,从上城一个人走到中城,穿越静静的褐石丛林。
初到匹兹堡,在烟雾缭绕的潜吧里,喝着廉价啤酒,打打台球,听听音乐,跟每一个人说笑,亲切感油然而生。这是一个脚踏实地的蓝领城市,这里的人不会装腔作势,社交圈子也比较小,反而让人与人之间离得更近了。外面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于是大家就在各自家里开派对搞聚会,隔三差五的总有活动。在这里的两年里,我交到的朋友比在泊克莱十年还要多。
但是对城市的爱,像对任何人的爱一样,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产生变化。从先开始的新奇和激情,慢慢感到不适与些须厌烦,最终却如老夫妇般,经过磨合,彼此适应,相继而依赖。比如纽约,去的次数多了,也开始抱怨,人那么势力,东西那么贵,夏天贼热,冬天贼冷。上个周末这一次,第一次觉得安稳了,不再惊叹,不再抱怨,只是接受和熟悉。
只不过是一个城市。
民以食为天
Written by 琪子 on 06月 7th, 2007前几天偶尔翻看以前的博客,看到一篇旧食谱《烤罗非鱼片》,用小烤箱做,既能吃到热腾腾香喷喷的食物,又不会把屋子搞得蒸笼一样。去年夏天做了好多次的,结果后来自己居然忘了。幸好博客里有记载。于是当下做了几片,晚上请了朋友来吃饭。烤鱼片、自制宽面条、意大利肉酱、色拉,不亦乐乎。
今年上半年没怎么自己做饭,不是太忙就是太懒。忙的时候就什么简单吃什么。Trader Joe’s买回来冷冻意大利米饭Risotto扔冰库里,要吃了就拿出一袋来往锅里哗啦一倒,十分钟完事。有心情的话先放点切好小块的意大利咸猪肉pancetta(也是Trader Joe’s货色)炒一炒,还可以加虾仁啊豆角啊Artichoke hearts啊之类的,炒出来色香味聚全,一个礼拜连着吃七天也不腻。
后来开始东跑西颠地面试,整天吃馆子。偶尔回趟家也懒得去超市买东西做饭,接着下馆子。最近才算安稳点,有大段时间呆在家里。鉴于去年的教训,早早地就把空调拿出来装上,结果天又冷下来了。左等右等,夏天才翩翩来临,阳光温暖,湿度又还不太高。这样的好日子也不知能过上几天。
转战各大机场那阵子,整天吃色拉。一盒子叶子,加几片烤好的鸡肉,上面浇点色拉油,动乍就要七八块美刀。那鸡肉还软乎乎的,都让人怀疑那鸡长什么样。回家后决定自己做健康食品,从超市买来无皮无骨天然放养的鸡胸脯肉,拿一点橄榄油,打入一些新鲜柠檬汁,还可加意大利黑甜醋balsamic vinegar,倒在盘子里,鸡肉两面都漂一漂,上面再撒盐啊黑辣椒粉啊和其他调味草(thyme tarragon rosemary 等等),封好放冰箱里。什么时候要吃了,拿出来,热锅,两面煎黄,盖盖儿闷熟就好。火候掌握好的话那鸡肉又鲜又润,味美多汁,清淡可口。下面加色拉叶子,干果,山羊奶酪,晚餐就齐全了。:)
上个周末去了趟纽约,看小师妹和她的父母——恩格夫妇,并意外发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芝麻饼干,就在我以前每天早晨光临的糕点店里,百老汇和西93街的交叉路口那儿。星期天中午我和小蛋糕进去吃午饭,顺便买了两片芝麻饼干,尝了一口,立刻就又要了半打。过了一会儿又回去给恩格夫妇一家买了三打,第二天又去给自己买了五打。现在五打饼干就要吃完了,纽约又那么远,我就开始琢磨是不是应该自己试着做一下。应该很容易的,好像就是芝麻和糖,可能加了鸡蛋,就是不知怎么做得那么松那么酥那么香。
慢船去中国(二)
Written by 琪子 on 05月 6th, 2007还是来读一读小说的片断吧。
下面这一段说到上海女孩范妮初到国外,面对一切陌生的事物感到隔阂,为了语言不通而心虚,浑身不自在还要整日强撑着,还有女孩子的虚荣心,这些我都深有体会。
“中央公园里也可以遇到一些小咖啡馆,范妮每次都想走进去喝点东西,有时因为觉得在湖边,情调好,有时因为在外面的时间太长,感觉太冷,头发碰到脸上,象冰一样凉。有时就是为了想到自己到了美国,还从来没有走到咖啡馆里去坐一坐,范妮喜欢咖啡馆里的样子,从外面的窗子望进去,总觉得那是个安适的地方,就象自己理想中的美国。可范妮还是心虚,她鼓足了勇气闯进去过,屋子里充满了新鲜的咖啡香,阳光照了满地,她站在门厅里,先看到衣架上挂着些外套,有一件衣服,露出里子,内袋上封着一个巴掌大的商标,是范妮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外国牌子,一小块绣满了外国字的暗绿的缎子,被烫得服服帖帖的。店堂里面坐着的,没有一个黑头发的东方人,吧台里面忙着的,也不是东方人。范妮突然觉得不自在,好象闯进了别人家一样,店堂里的人都多看她一眼,也好象奇怪她怎么会进来。范妮硬撑着没有转身跑掉,她对迎上来的酒保说,自己在等朋友,约在这里,可那人好象没来。说着范妮还再次向店堂里的人望了望,他们在桌前轻松地坐着,象另一个世界的人,的确有桌子空着,桌上的细蜡也没有被点燃,但范妮觉得那是别人的地方,然后范妮退了出去,装成急匆匆地,要去找人。“
在新的学校,不能融入别人的小圈子,感觉被人瞧不起,自尊心和体面受创,这我也不陌生。
“范妮去的会话班上,有一些同学也是同一个写作班上的,因为大家的程度都差不多。照理说,这些人应该是最熟悉的,班级里常常办晚会,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也都脸熟了,见面打招呼。不久,背景和气味相投的同学就形成了三三两两的小圈子,象当时在前进夜校的情形差不多。功课不错,作派时髦,人也相对漂亮的同学圈子,总是班上的核心。从前,范妮和美国罐头都是这圈子里的人,他们常常在下课以后一起去衡山路上的小咖啡馆坐坐,在说话的时候夹着一些英文词,感觉十分优越。但现在,范妮发现,新班级的圈子,是由几个说法文的人组成的。两个从法国来的男孩,穿着海军蓝的鸡心领羊毛衫,很精致的样子。一个瑞士女孩,她却是从瑞士的法语区来的。他们老是在一起说法语。会话课的老师规定大家在学校里都得说英语,他们从来都不理会他,仍旧说他们的法文。他们的骄傲在班上很注目,范妮看出来他们不愿意与东方人打交道,班上另一个中国女孩倪鹰,曾试着参加他们的谈话,可他们就是不接她的话茬。还有,班上的日本同学请大家到她家去开会话课的晚会,他们去了,吃了日本同学做的寿司,喝了清酒,但并没有认真和日本同学说什么。所以,范妮从来不主动和他们说什么,但是心里却悻悻然。范妮的口音真的比那几个说法文的人好,可他们并不在乎,他们的英语结结巴巴的,总是将tr分开来,发成两个音。但是,他们从容自在地靠在椅背上,遇到说不出的词,便撮起拇指和中指,响亮地打一个榧子,说一个法国词,或者说句“How to say this in those stupid English”,好象是英语刁难了他们,一点没有范妮在犯了英文错误时的自惭形秽。要是有人提醒了他们,他们就象拿坡伦那样用手奖赏似地点一下那个帮忙的人,说:“Super!”“
同样不通英文,欧洲人为什么比亚洲人要自豪要觉得优越,这值得思考。
最后一段里,Ray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abc,简妮是刚从上海来到纽约读书的姑娘。Ray对唐人街有强烈的好奇心,拉了简妮一起去探险。
“唐人街的人行道上,一滩滩的,都是从街边象格林威治村的咖啡馆那样向外敞开的生鱼店里流出来的水。夹着鱼腥味的水被太阳晒着,弄得空气中到处都是鱼的味道。这气味让简妮不得不想起爸爸。他曾经在这里的餐馆当最下等的洗碗工,然后,他去撞了汽车。路过金铺的玻璃窗,简妮看到灯泡明晃晃地照着成排结实而俗气的金链条,方戒和金坠子。那里的每一件金器都是笨重殷实的,没有装饰品那种愉快而风流的气息,倒象是乱世中用来防身的细软。它们让她想起爸爸最后留给她的那些粘着消毒水气味的美元存折,它们是一样的克勤克俭,一样的可怜。简妮一直尽量避免想到爸爸,想到他,接着就会想到他为自己下的赌注,她心里清楚,爸爸为她舍生忘死,是因为对她的将来,有必胜的信念。要是为了范妮,他就未必会这样做。爸爸在纽约的时候,简妮过来买菜,心里就想,回去好好为爸爸做吃的,将来好好读书,要报答他象鲁迅说的那样,自己扛起黑暗的闸门,将她放到光明的路上去。现在,她竟然在光明的路上走不动。在拥挤的行人里,能看到那些凹眼睛的南方人长相的华人,他们带着委顿的姿势,在人行道边上,站成一排。他们将双手拢在胸前,那是中国人在冬天时最地道的姿势,也是最难看的。他们不痛不痒地站着。看到他们,简妮想起格林教授的书里用过一幅 1905年唐人街的老照片,照片上也有一排当时站在马路边茫然而顺从的男人们。现在,唐人街上还有这种男人站成一排,他们麻木苟且的神情,他们穿着和爸爸一样的运动鞋,戴着和爸爸一样的帆布棒球帽的样子,都令简妮心里火辣辣的,羞耻极了。
Ray很惊讶简妮铁青的脸色,他想起有一天早上在学校的草坡上见到她的样子,他认为那是一种痛苦。他以为简妮到了这里,应该如鱼得水。
“你觉得这里不好吗?”他轻轻拉住简妮的手肘,问。
简妮看看他,他的脸健康,干净,简直是单纯,象美国的自来水,打开水龙就可以对着嘴喝,不用烧开的。
“不,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荒诞。”简妮打起精神,“你呢?你不觉得?你看这些男人。”
“我猜想,他们就是书上说的,从海上偷渡到美国的中国人蛇。”Ray走得极慢,他几乎象检阅一样,细细打量那些男人。在他看来,这些人的脸,与排华时代报纸上的漫画上,既愚蠢,又狡猾的老鼠脸的确惊人的相象。他的眼神放肆,好奇而直率。简妮跟在他傍边,默默看着他,她想,Ray会这样,因为他的心里,并没有真正将他们当成人,尤其没把他们当成同胞,才会这样肆无忌惮,没有痛苦和憎恨。简妮对自己说,这才是一个纯粹美国人的眼神。“
扪心自问,我现在看待中国同胞,是不是也像Ray一样事不关己的客观了呢?
今天就反思到这里。睡了。